美国M.D.安德森癌症中心谈东风教授在中国参加全国病理学术会议

记者：一周之内有很多媒体和网站都及时转载了我们的报道，说明大家对这一事件非常关心, 对肿瘤免疫治疗和精准医疗非常关注。您大致估计如果魏先生在MD Anderson治疗的话，可能会有70%的5年成活率，条件是没有转移。但是据我们了解，魏先生在诊疗过程中发现了转移，谈教授怎样看这个问题？

谈东风：很高兴你们再来随访这次非常有意义的话题，你们的口碑不错，希望能长期保持维护。我希望媒体要保证它的真实性和权威性，极少数媒体为了招人眼球，为了自己的点击率高，不惜一切代价来夸张事实，捕风捉影，而不是深度有证据的报道, 这样实际上起到的是负面作用。这个理念跟医学是一致的，我们做医生是与生命打交道，与人打交道，任何的说法、数据都应该有很完整的、完善的、说服力的数据来证实你的观点和看法，而不是凭空想象、转抄，这样都会影响医学信息的真正意义，同时还有把大众引向歧途的危险。我希望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因为今天环境、明天的说法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好像目前正在进行的美国总统的竞选，政治家们在台上今天说的和一星期后说的就能完全不一样，这个应该扔掉，这不是我们所追求的。

回到主题，滑膜肉瘤是一种恶性肿瘤，恶性肿瘤有很多生物学特征，而表现在临床上最重要的特征有2个：有转移的倾向和复发的风险。我们说肿瘤有无转移，是说开始诊断即初诊时的状态，也就是诊断时期的临床分期、分级，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我们的任务就是在确诊的指导下，用各种方法、手段来避免、减少和推迟肿瘤和复发的几率。具体说来，根据具体情况对患者，【（1)在手术前进行有效的化疗，缩小肿瘤；（2)滑膜肉瘤手术要求有比较清晰的切缘，也就是肿瘤边缘之外至少1cm的正常组织中是没有肿瘤的；（3)术后进行相应的局部放疗，综合起来就是要减少肿瘤的转移和局部复发机率的风险, 提高5年成活的可能性。】我上次所讲的70%不是临时随口说的，是有研究依据支持的。根据权威文献对1268名滑膜肉瘤病人分析，像魏先生这样青年患者而没有转移的的话, 5年生存率在62-83%之间。我特此为读者附上这份报告索引。【Reference: Sultan I, Rodriguez-Galindo C, Saab R, Yasir S, Casanova M, Ferrari A. Comparing children and adults with synovial sarcoma in the Surveillance, Epidemiology, and End Results program, 1983 to 2005: an analysis of 1268 patients. Cancer. 2009 Aug 1;115(15):3537-47.】请注意这是10年的最完善的一份报告数据。

记者：是不是想提高生存率的肿瘤病人都应考虑来美国治疗？

谈东风：我认为绝大部分肿瘤应该在中国治疗，因为在中国已经有很多好医院、好平台，我每年都应邀参加中国一些相关的临床学术活动，包括CSCO年会等等,也结识了很多临床朋友和同行，他们做了很多具体的前沿工作。比如说，北京肿瘤医院季加孚、沈琳教授的胃癌团队, 广东省人民医院吴一龙、张绪超教授的肺癌团队，医科院肿瘤医院张海曾结直肠癌团队及南京军区医院秦叔逵癌团队, 哈尔滨肿瘤医院庞达、张清媛教授的乳腺癌团队等，都是做得非常好、非常规范的。就软组织肿瘤包括滑膜肉瘤来讲，在中国也有第一流的软组织病理专家，如上海复旦大学肿瘤医院我的好朋友及学长朱雄增教授，以及他的学生王坚教授，江苏省人民医院的范钦和教授，再有广东中山大学附属中山一院韩安家教授等，都是一流的软组织诊断专家。在明确诊断下进行治疗就会有的放矢，也会达到相应的预期目标和目的。

另外，你们提到，魏先生本人在治疗过程中辗转了很多城市，这一点可能有中美文化的差异。在美国，病人通常在一个单位，一个医院进行治疗，这一点其实很重要。肿瘤是一种慢性病，99%的肿瘤是慢性病，我们是有时间先弄清楚肿瘤的性质后，来进行系统的、有衔接的综合治疗。而不是今天看A医院，下周看B医院，下个月再看C医院，这样就失去了一些肿瘤系统性、连续性治疗的机会，对病人和家属来讲是弊大于利。除旅途奔波、无规律生活饮食和影响休息外，约专家、不必要的复诊等对病人和家属来说都是额外的负担，同时也给已经是超负荷工作的医务人员带来更多工作量。

对疑难病例, 可以通过远程会诊，信息化网络进行多途径的会诊，达到相应的咨询目的。这也是今后需要大力推广、大力推进的。比如，卡特总统患黑色素瘤就没到MD Anderson 来治疗，只是把他的临床检测结果，跟相应的专家咨询后，在当地Atlanta就医。

记者：谈教授能不能举几个例子与读者分享，使大家更好理解肿瘤是慢性病的概念?

谈东风：是的, 现在我们认为肿瘤是一种慢性病(除了少数急性白血病以外)。就拿结直肠癌来说，从一个小腺瘤生长到5cm的浸润腺癌大约需要20年的时间(除少数遗传性结直肠癌以外)。因此，诊断为肿瘤和癌症后，病人和家属不应该惊慌，因为肿瘤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肿瘤是慢性病，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把毎个具体的肿瘤认识清楚，诊断明确后再进行相应的后续治疗，这是精准治疗一个前提。

比如，大家都知道的股神巴菲特，在4年前患前列腺癌，他没有来MD Anderson治疗，而是在当地Omaha进行相应的治疗，在诊断明确的条件下有的放矢地进行治疗、监护和追踪，他现在依然活跃在金融投资领域。

一个中国湖北襄阳的欧阳先生，在2013年初被诊断为直肠癌，当时已经有肝、肺转移。他在北京一家医院住院治疗两个多月后，因无效果，医院让他回去。抱着一线希望来到休斯敦。MD Anderson经验丰富的主治医生傅博士，根据他的病情, 为欧阳先生做了相应的治疗调整，使他的身体从呼吸困难、萎靡不振到逐渐恢复，约2周后就从住院转为进行门诊治疗。我为他做了DNA修复酶蛋白组学和PDL-1的相关检查，不幸的是他是一个微卫星稳定性的直肠癌，而且PDL-1也没有表达，因此许多治疗包括肿瘤免疫治疗等对他是不适应的。我帮他买了Baby Aspirin和有利肠道吸收的柠檬包裹的维生素D，建议他经常在户外活动，接收自然空气和阳光。他每天坚持两次户外散步、湖边钓鱼，身体维持得不错。欧阳先生从2014年5月到休斯敦来相关治疗调整以后，实际上就基本上成为一种非常典型的带瘤生存状态。什么意思呢？不像我的导师武忠弼教授在武汉做了T3M0肠癌手术后躺在病床上，躺在ICU里度过他术后人生短短最后几个月。相反, 欧阳先生T4M1b肠癌是照常的生活。他2014年到休斯敦不久就买了一辆车，还主动跟我说：“谈教授以后您要出差，我可以开车到机场接送您”。他在2016年2月初还千里迢迢回到他的家乡探亲与家人过年，与他的同事一起庆贺新年。

这就是一个晚期有肝肺转移的直肠癌患者在美国治疗生活状态的一个缩影，再次说明肿瘤是一个慢性病、肿瘤是一个全身性疾病。尽管现代医疗不能使欧阳先生有回天之力，但是在他生命里的最后的几年里，他可以有尊严地活着。

记者：MD Anderson 是全美排第一的肿瘤中心，去年从中国大陆来就医的肿瘤病人约400例，是不是几乎所有疑难杂症都能手到病除?

谈东风：实际上MD Anderson也不是所有的科室、器官治疗都是全球最好的。例如，在广州中山肿瘤医院治疗鼻咽癌可能更有经验和优势。但是MD Anderson的理念(如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帅先开始了肿瘤MDT等)，它的规范、它的创新，确实为肿瘤界树立了一个好的典范，引领肿瘤精准医疗 。

医生并不是神，医院里病人去世是常见的事情之一, MD Anderson医院病人去世也常发生的，另外出医疗事故也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但有一套管理的规则，比如说MD Anderson医院就有专门的法律部门来评估事故的真伪。即使是没有病人的起诉，重大的医疗事故在医院都会进行非常系统严肃的调查， 同时做法律记录和存档。

记得两年前，一位从San Antonio来的40多岁的患者，肝左叶上有一个5cm肿物，外院依据CT及MRI检查诊断是胆管癌，MD Anderson的影像学医生也同意是胆管癌，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了手术，没有病理诊断。第二天手术下来，我看的病理标本不是癌，而是一个硬化性血管瘤，后来把所有切下的肝脏组织全都做了病理检查，还是没有看癌。血管瘤是一种常见的肝脏良性肿瘤，在经皮细针肝穿很容易取到活检标本确定诊断。如果是光依赖经验，就会给病人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2008年AACR会议期间，周清华教授谈到了一个天津市总医院的经典病例，一位来自北京的VIP患者，左肺有1肿块，而且两肺有小的阴影，脊柱上也怀疑有破坏性的病变，所有医生都断定是肺癌。结果手术下来是结核病。

如果不是仅凭经验，而是依据确切活检病理诊断，病人就不用做风险极大的胸外科手术，而是用内科抗结核治疗即可。这些活生生的例子再一次说明基本病理诊断在精准医疗是多么重要。

记者：再次感谢谈教授！

谈东风：我是从中国培养出来的现代医生, 在中国接受了9年医学教育，出国后又进行医学的再教育, 了解中美文化、中美医疗的区别，借此机会我衷心希望，也深信中国的医疗能做得更好。

美国M.D.安德森癌症中心谈东风教授和美国汉纳国际文化传播集团副总裁朱全胜博士合影

（来源：汉纳网）